刀剑峥嵘炎血抹

关于卜祝之舞引发的口嗨，鬼族首领×天人祭司

是大纲流

上

阿修罗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向前跌了一跤，却懒得起来，便顺势翻了个身，仰躺在草地上。善见城追兵的脚步声在不远处，他们正在沿着这片树林仔细搜寻。他今日本不想杀人，白日里是一年一次的祭典，今天本是个庆祝的日子。

不过要杀人也没什么。他想，这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是偷偷潜入善见城的。天人与鬼族交战多年，边境常年烽烟四起。他出生的村落遭到鬼族屠戮后他已流浪了些日子。普通平民并无进入王城的权利，何况他只是个天人与鬼族混血的产物。他离开庆典现场的时候不慎在人群中蹭掉了兜帽，也弄掉了身上遮掩鬼族气息的小法器，于是被士兵一路追踪至此。

原来有人在边境遭难时，也有人在城中歌舞升平。他见着善见城一片安宁祥和，只觉得讽刺。

 

他闭着眼在心里倒数，从十数到一。仁王经中说刹那九百生灭，他给人带来死亡，也只需要一刹那。

银色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不远处是粼粼的湖面。阿修罗忽然觉得不对，卫兵杂乱的脚步声消失了，他只能听到些微风声与蝉鸣。他睁开眼睛坐起来，心中的杀意忽地平息下去。

湖面上一朵莲花正在开放。

 

阿修罗眼睁睁地看着它从一支含羞的花苞，慢慢剥开一片花瓣，再依次绽开到他能清楚地看到莲心。月光下这一幕奇异得让他几乎忘了眨眼，也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人来到了他身边。

那人在他身边坐下，白衣金饰，轻纱遮面，眼神落在那支莲上。

阿修罗恍然回神，背后伸出六根触手，警惕地后退：“你是什么人？”

他回头，碧绿的眼睛定在阿修罗身上，他在面纱后面微笑起来，说：“你好，我叫帝释天。”

阿修罗背后的触手仍然张着。他并没有感到对方身上的敌意，奇怪的是，平时他力量爆发时的狂躁怒意此时也仿佛一扫而空。

帝释天仍然平静地与他说话：“我们今天已经见过面了。”

见过面了？是什么时候？阿修罗在脑中快速回顾今日的记忆，却记不起今日擦肩而过的哪位贵族是他这副打扮。帝释天身上有淡淡的莲花香。莲花香，他想起来，善见城中心的水池中栽满了莲花。今日祭典，那位平日里只高居于善见塔顶的祭司大人便是在水池前的祭坛上跳卜祝之舞。可人人都想见祭司大人，传说他沾过莲池水的双手，洒出的雨露也是福祉。祭坛边围满了人，他没能挤进去，也并不是很感兴趣。仅仅匆匆一眼，连祭司大人的衣角也没有瞥见。

“你难道……”他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不可思议，但帝释天爽快地点头：“跳舞时见着你了，你落了东西。”

帝释天摊开双手，掌心是一枚金色的指环。

阿修罗仍然有些将信将疑，但这确实是他母亲留给他遮掩鬼族气息的法器。母亲已经去世，这东西对他来说除了实际作用以外也同样意义重大。

他接过指环，低声道了谢，又问：“我听说你除了年年祭典以外，都居住在善见城最高的白塔上，为何今日出现在这里？我身后的追兵不见了，是你干的么？”

帝释天笑笑：“他们只是找不到这个地方而已。我来，是来见你。”

他站起身，手指点在阿修罗胸口，那是他心魂所在：“我于梦中得噩兆，今日有一位混血少年进入善见城，他将为这座城池带来业火与毁灭。”

阿修罗少年心性，藏不住愕然情绪，只能假装镇定：“你是说我？那你该大声喊他们来杀我才对。”他已经看出来帝释天的能力不过是抚慰人心，并没有战斗力，“哦，不过就算加上你，他们能不能杀得了我，还未可知。”

帝释天笑道：“因此我将此事告知了善法天大人。你心中存善，若非如此，今日也不会被追这里来。”

阿修罗一怔，忽然发现他只要抬头一看，那高耸入云的白塔早已与他相隔不远。他是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的？

 

帝释天却不再理他，径直走向那片湖。他赤足踩在莲叶上涉水而过，弯腰折下了那支刚开的金莲。

他转身回来，阿修罗有些警惕地伸出触手，可它们在靠近帝释天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让开了。帝释天走到他面前，掌中的莲花浮起，竟然化作光点汇入他的胸口。阿修罗只觉得一股暖流涌入，触手被安抚了，他低头一看，心口生出了一朵红莲的图纹。

“这是……？”

“今后可以尽情使用你的力量，它不会再伤到你不想伤害的人了。”

阿修罗震惊抬头，这个人竟然知道他觉醒灵神体时误杀母亲的事。帝释天看出他心中所想，解释道：“我生来能知生灵苦楚，听众生祈愿，千眼见过去未来，晓万物生灭轮回。我生时此处尚为须弥山上一片荒丘，有三十三人为我建高塔供奉，于是我灵神体被困于善见塔，与善见城同寿。”

阿修罗静默半晌，冷笑道：“我明白了，你便是他们供的泥塑木雕。十天众统治腐败已有数年，边境成日里民不聊生，你这千眼，所见难道只有善见城中这一隅之地么？”

帝释天无言沉默，阿修罗看出他眼中悲凉，顿时有些后悔话说重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道歉，帝释天便说：“我哪有什么福泽万民的力量，所见万物却困于一隅，所听众生却无法相助。不过是一缕孤魂……”他自嘲地笑了两声，抬眼看着阿修罗，“我于梦中见你，便知道你是我的机会！这座城是注定要被摧毁的！因果轮回，生灭有序，它会在毁灭后重生。”

隔着面纱，他的眼神狂热又痴迷。阿修罗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怒意，掩盖了他此刻三分不安，他笑问：“你看得到善见城毁灭，那你可见得到你的毁灭是何时？”

帝释天怔住，答：“窥天机者不见自身。不过，大约不过前后脚罢了。我芥子一粒，何足挂齿？”

阿修罗猛地将他推倒在草地上，帝释天猝不及防地向后倒下，少年的体重压在他身上。明明那朵莲花已经足够安抚他暴躁的灵神体，可阿修罗自己都不知道这怒气从何而来。他咬牙道：“你觉得该死的是你？”

“你给我听着。”

“你既然说我是毁灭这座城的人，那就好好等着吧，等我毁掉它的那一天，我一定能让你离开这里！”

 

 

这是天人族的祭司与日后的鬼族首领未载于史册的首次会面。

 

 

 

下

 

“战前我要你占卜，你说此战一帆风顺，不日凯旋。”善法天手中权杖重重敲击地面，“帝释天大人，是你的能力变弱了，还是说，你竟然对我撒谎？”

他语气凶狠，可此刻再多的暴怒也难以力挽狂澜了。鬼族已经兵临城下，阿修罗带领军队一路破开城防，长驱直入。他前些年在鬼族崭露头角，很快便到独揽大权的地步。善法天每每想到多年前没能在王城中抓住他的那一次便恨得牙痒。偏偏他麾下治军严厉，鬼族军队并未像从前一般大肆屠戮民众，竟有不少人直接投靠了这位天魔。既没有力量，也没有民心，他走投无路，只能来到善见塔上质问给出他战前占卜的祭司大人。

帝释天慢条斯理地从莲池中起身，在屏风后整理好衣冠，才慢悠悠出来。他这些年越发喜欢泡在塔上的莲池中，池水隔绝了他的共感，他开始慢慢不问世事。

善法天注意到他换了一身与平日里不同的白衣，华丽金饰披了满身，脸上蒙上白色面纱，俨然是一副祭典打扮。这不是祭典的时节，何况这时候还有谁在乎祭典？他的疑惑还未问出口，帝释天便笑着说：“善法天大人何必生气？这一战，不管我给出什么卦象，您都是要败的。我先前说此去旗开得胜，您不是还很开心么。”

“你！”善法天被这话一激，盛怒之下便向他挥动法杖，可攻击的术法还未成型便消散在空中——攻击者的力量被撤去了。善法天愕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他的掌心与双眼中金色的莲花生出胚芽。

“你……你和他……”他在剧痛之下依然难以置信，“不、不可能……你是我善见城的守护者……你永生永世……”

“守护者？”帝释天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出现了裂痕，“守护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算什么守护者！你睁开眼睛看看！”他掐着善法天的脖子，强迫他在窗前看到城下火光与兵戈，“这天下熔炉，有你，也有我一份。”

他笑出了眼泪，把奄奄一息的善法天扔在地上，任由他被身上长出的莲花渐渐吞没：“再见了陛下，期待再见到新世界的您，能有副不同的面貌。”

 

 

 

阿修罗骑着龙，眺望不远处的善见塔。

他筹谋多年，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年少时仰望的高耸入云的白塔，如今对他而言已经不过是掌中之物。他心口的莲花微微发烫。现下他离目的达成只剩下一步，可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身边的幕僚之一突然指着前方大喊：“大人！您看那是谁！”

他顺着那个方向望去，看见了帝释天。

 

他依然穿着那身白衣，蒙着面。这身影和那一夜的月光无数次出现在他幻梦中，他化成灰都不能忘。帝释天站在塔顶的平台上，拈起拇指与中指，摆出了一个起舞的姿势。

他忽然有些后悔，初遇那天，他若是稍微动一动心思，挤进人群里去，就能看到祭司大人跳卜祝之舞的样子了。那么，他们是不是就能够早一点见面？早一点见到他，早一点和他交谈，这么想着他便开始恨自己没有早一点出生了，在他被困住之前，他想要带帝释天离开善见城，让他的舞蹈只为阿修罗一个人绽放。

幕僚是个叛逃来的天人贵族，此时他惊恐地大喊起来：“湿婆之舞！是湿婆之舞！快撤退！快撤退！”

 

阿修罗浑身的血从头凉到脚。

传说宇宙诞生运转，都不过是神一舞之间。大梵天，毗湿奴与湿婆，便是掌管宇宙生灭的三位主神。其中湿婆司掌毁灭，祂的极乐之舞，能让天地颠倒，万物倾覆，一切重新归于虚无。而后因果流转，宇宙会在火焰中重生。

帝释天未必有倾覆天地的力量，但毁掉善见城依然绰绰有余，他想让鬼族与天人，尽数灭亡在这座城池之中。

 

幕僚在他身边吓得发抖，身后的军队也有一些动荡。他们认不出湿婆之舞，却也听说过它的威力。阿修罗没有动。隔着数百尺的距离，他确信帝释天在看他。面纱后那双猫似的翠绿的眼睛，它含着眼泪的时候像是反射阳光的宝石。

高塔摇摇欲坠。

“大人！天魔大人！他是在善见城待了千年的祭司，等他跳完舞这座城的人都必死无疑！我们快——”幕僚的声音被阿修罗打断：“我的弓呢？”

迦楼罗飞来递上他的长弓。阿修罗从龙背上站起来，手心凝聚出火焰的长箭。他将箭矢搭在弦上，弓弦拉满如蓄势的虎狼。

 

 

帝释天笑了笑。

离他最近的王宫已经开始崩塌，里面的生灵化作飞灰。可火焰的长箭穿透了他的胸膛。他跌跌撞撞后退了几步，灭世之舞被迫停了下来。

他想起那晚的月光。可阿修罗不是月光，他是炙热的太阳，是要烧尽一切的火焰。他想起多年前祭典前夜他做的梦，少年身披灭世的烈火而来，将腐朽的王朝焚烧殆尽。

他在灰烬中向帝释天微笑。

 

帝释天睁开眼睛，想：

“我想要与他相见。”

 

冥冥之中，似乎有谁听到了他的愿望。

 

end

具体设定在wb，里面应该有被屏关键词所以懒得再放一遍了就这样吧hhh